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豆包

模仿鲁迅先生的文笔写了一篇虚构背景的散文

这几日案头总觉空落落的,像是少了点什么要紧物事,翻书也觉无味,写字也觉滞涩。直到瞥见灶间窗台上那半袋玉米面,才猛然记起 —— 是许久没吃豆包了。

先前在北平寓居时,胡同口常有提着竹篮的妇人叫卖。“热乎豆包哟 ——” 那声音裹着北风,却带着点暖烘烘的气儿,从街这头滚到街那头。我是不常买的,一来嫌那甜腻,二来总觉得市井吃食多是粗疏。直到有回病了,夜里咳嗽得紧,邻舍张太太端来两个,说 “填填肚子,发点汗也好”。那豆包还冒着热气,捏在手里软乎乎的,咬开一角,红豆沙便顺着指缝流下来,甜得不齁,倒带着点豆子本身的温厚。就着半杯热茶吃下,竟真觉胸口的闷燥散了些,连咳嗽也轻了几分。

后来到了上海,住的地方逼仄,少见卖豆包的了。偶有同乡带来些玉米面,便自己试着做。和面是个力气活,玉米面粗,得用温水慢慢揉,揉到面团光溜了,还要醒上半个时辰。红豆要提前泡透,搁在小砂锅里慢煮,煮到一捻就烂,再拌上些白糖,要拌得匀,不能有疙瘩。包的时候最是讲究,皮要薄,馅要足,捏褶子的时候得顺着一个方向转,不然蒸的时候容易裂。灶上的蒸笼冒起白汽,满屋子都是玉米的香和红豆的甜,那时候才觉出,寻常吃食里,也藏着些安稳的意思。

如今在南方久了,米面多是精细的,玉米面倒成了稀罕物。前几日去街尾的杂粮铺,掌柜的从柜台底下摸出半袋,说 “这是北方来的,没几个人要”。我买了回来,却迟迟没动手。许是懒了,许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—— 少了北平胡同里的叫卖声?少了张太太的热乎劲儿?还是少了当年病中那一口的暖意?

今早起来,终于还是支起了蒸笼。面团醒得正好,红豆沙也拌得匀。包的时候,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团,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绍兴,祖母做的米糕也是这样软。那时总嫌米糕淡,偏爱街上卖的糖人,如今却记不清糖人的味道,只记得米糕入口的温软。

蒸笼冒起白汽,屋子里又有了熟悉的香气。揭开笼盖时,豆包一个个鼓着肚子,像极了北平冬日里晒着太阳的猫。咬一口,甜意还是那样,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—— 是岁月的味?还是乡愁的味?

想来这世间的吃食,大抵都这样。寻常得很,却能牵着人的记忆走。就像这豆包,不过是玉米面裹着红豆沙,却能让我想起北平的胡同,上海的弄堂,还有绍兴老宅里的炊烟。人这一辈子,走过多少路,见过多少人,到最后,能记挂的,往往还是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寻常物事。

窗外的风又起了,吹得窗棂呜呜响。我把剩下的豆包放进竹篮,悬在通风的地方。想着明日晨起,再蒸两个,就着热茶,许是又能想起些什么来。